【Black Mirror】無可承受之重（Karin/Blue）

角色：Karin Parke、Blue Colson

分級：G

概要：Blue因為Clara的死亡很受打擊，所以Karin做了一個對雙方都好的決定。

黑鏡306，〈Hated in the Nation〉衍伸

時針和分針交會於數字十二，冷空氣堆疊在無人的角落，夜晚讓辦公室安靜下來，自家警長跟NCA探員都已經離開，數個小時前的爭鬧隨金髮男人決定回實驗室再分析些代碼後暫時劃下句點。Karin扭動喀喀作響的肩頸，疲憊地眨了眨眼睛，她收拾桌上的文件檔案，將它們一一放進抽屜，接著整理好自己為數不多的個人物品後，拿起放在螢幕旁的環保杯。

她起身走向某個還在電腦桌前過度盡責的小警員，跟鞋迴盪於走廊的響聲蓋住不悅的嘆氣。

Blue專注凝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母，有些發藍的光幾乎滲到她臉上，Karin微微皺眉，手掌撫上她左肩時順帶把人給往後拉了點。

「妳該回家了。」

肩膀肌肉沒有因為好意的舉動放鬆，反而倏地收緊。Blue抬頭，方框眼鏡總讓她看起來有那麼點傻氣，卻遮不住鏡片下方漫出血絲的眼睛，她的嘴角歪斜地抽動一瞬，好似在回應長官體貼的提醒。「妳先走吧，我把這裡的資料處理完再搭末班車回去。」這麼說後又把視線轉回去，手指快速地飛舞起來。

「數據可以等，身體不能等。妳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喝杯熱牛奶，好好睡一覺。」

「我不睏，況且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懂這些玩意兒裡到底藏了些什麼訊息。」Blue看也沒看她的上司，目光緊鎖在面板上，逕自輸入一個又一個解密金鑰。

Karin注視她後腦的髮旋，自早些時候的爭吵結束，Blue就維持有些神經質的模樣在電腦前不知道鼓搗些什麼，途中打了幾個滿布寒意的呵欠，身體卻彷彿凝固般沒變過姿勢。這些都在Karin處理桌上那些繁雜文件與腦中紛擾思緒時竄進她的視野裡。

她瞇起眼睛看向屏幕，花亂的文字中依稀能辨別出些關鍵資訊，但其他專有名詞可是一個都看不懂。

「那麼晚回去妳家人會擔心的。」她翻了個白眼，嘗試變換攻勢。

「我父母都去外地出差了，沒人會為了等我守夜。」Blue飛快地回嘴，「而且與其回到家無所事事，還不如在這把人造蜂的檔案解開。我們晚的任何一步，都會加快一個人的死亡。」

眉頭中間拱起皺摺，Karin挾著一絲無奈瞧著憂慮的小警員，幾個念頭在腦袋裡轉圈。Blue臉上有不尋常的狂熱，那近乎是偏執的情緒。眼前人的反應何來她心知肚明，那份原因從今天傍晚就在她的喉嚨裡灼燒，緩緩悶脹著胸口，最後沉甸甸落入胃裡。

沒人好受。

但再怎麼樣，幹了這麼多年的警務，輕重緩急她還是懂得，也明白在案件真相大白、幕後黑手倒台前，最前線的搜查官不能自己先倒下去這個硬道理。

也許是勞累了一整天，受到相當大的刺激外還緊繃著神經到深夜，她的太陽穴有些隱隱發疼，而當這種時候，督察的耐心會比平時再下降三十個百分比，這通常意味她會省下那些猶豫，直接把不耐煩的心情化為實際行動。

「好，我知道了，帶上外套，我送妳回家。」她不由分說拿起Blue掛在椅背上的提包，在對方反應過來前關上桌旁的燈。

「Karin，我說——」

「回我家。」

■

便是如此，在半威逼半勸哄下，Blue此刻不十分情願地再度坐在深藍色轎車裡。她們行駛於沉靜的街道，深夜的溫度使霧氣降了下來，Karin感到自己襯衫底下的手臂起了疙瘩，她加速油門，一盞一盞朦朧的黃光從視野奔馳而過，這個城市少了那些五光十色的包裝後顯得冷漠許多。

Karin藉著後視鏡的反射查看乘客悶悶的側臉。Blue自從上車後便不發一語，只是愣愣瞧著自己交攏的手指，或不時失焦性看向窗外。月光把她的臉色打得慘白，像被洗刷得太過光潔的蠟像。

引擎聲成了使沉默沒那麼窒息的唯一要素，當她們停在馬路交叉處等第四個紅燈時，Karin無奈地嘆息。

「妳還好嗎？」

「如果妳是指有反胃感卻忍住沒吐出來的話，」Blue懨懨回應，「那，是的，我還好。」

她的話語凝結成窗戶上的水氣，在角落聚集成一片薄薄的白霧，要是平時，Karin會丟一句妳幽默感真差之類的鬼話，但她現在同樣沒那個扯淡的心情。車外飄起了小雨，一滴滴細小水珠沾上擋風玻璃，隨著街燈的照耀零星半點折射光芒，那令她想起早上與Blue一同查訪科技公司時，技術員向她們展示屏幕上人造蜂分佈圖的黃色光點。

「屍體——」好半晌後Blue突然開口，說話的節奏不知是被呵欠還是哽咽打斷，「它們以往都是冰冷冷的。我是說……我以前也見過，在照片跟視頻裡，它們有些沾滿血跡，有些肢體殘破，有些表情驚恐，有些被燒得面目全非。我見過，去他的，還有那個記者，但那都不、不一樣——」她的口吻越發胡亂且急促，頻頻吐出冰冷的氣息，「實際碰著上一刻還充滿生命力的肉體，以及還沒退卻的體溫，當它近在眼前……」

她用力呼吸，任憑語尾消失在隆隆作響的引擎聲裡。

「算了，這也許聽起來只是無病呻吟。」Blue喪氣地說，「妳一定見過這種場景很多次，覺得我太大驚小怪。要是被以前的長官知道，他肯定會罵我表現得像個不專業的菜鳥，並狠狠訓一頓，還說我丟了鑑識科的臉。」

「要是他這麼指責妳，那他才是不專業的人。」Karin平靜地說，意識到Blue將視線移至她身上。「站在最前線總是會面臨這種情形，但我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在面前死亡，遑論是……一個剛剛還在交談的人下一刻死在自己懷裡。沒幾個人會被訓練這種經歷，所以妳的反應很正常，一點都不丟臉。」

「死亡並不好相與。」她輕聲道。

她們又駛過一個路口，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Blue默不作聲，Karin卻感到車裡的空氣已經沒那麼使人不自在，濃稠的氛圍淡了些。

「葬禮，」距離近得足夠看到自家屋頂時，身旁的人有些侷促，「到時我想去獻花，這想必不是什麼越職的行為。」

這個晚上頭一次，疲憊的督察勾起幾乎無法察覺的微笑。「當然，向罹難者親屬送上慰問是很尋常的事，我也會去的。」

■

當站在陌生公寓前，Blue沒來由的有些緊張，直到Karin喊她還待在門口做什麼。

「呃、嗯，我進來了。」 Blue慌忙脫下鞋子擺放於玄關，接著又脫下外套攬在手裡。

Karin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最後約莫把這當成下屬的漫不經心，她開啟室內燈，原本晦暗的空間頓時亮了起來。Blue小心翼翼端詳自己上司的住處，幾乎清一色白或深灰的家具，十分簡約，擺放幾本警政用書的架上沒有多餘雜物，位於客廳後的小型廚房用具一應俱全，這裡的大小讓一個人住可說是十足充裕，卻又不會過於寬敞。

淡淡的米黃光線落在她肩上，Blue忽地感到溫暖與輕微抒心，從下午就一直積蓄在胸口的不知名情緒終究稍稍減輕了些。

「東西先放沙發上。」

當把提包與外套放在沙發旁，她瞥見椅背上掛著一件灰色針織衫，胸口部份沾了一片暗色污漬。而幾乎是同時，她的上司迅速將它抽起，臉上透出十分難得的窘迫。

「呃，今天早上不小心沾到咖啡，急著出門所以還沒時間拿去洗。」她咕噥著，將衣物丟進浴室旁的洗衣籃，語氣裡有顯而易見的不滿。

Blue忍著沒笑出來。

「牛奶還是奶茶？」

「牛奶就好，謝謝。」

Karin打開冰箱的片刻，她越過纖瘦肢體看見三顆放在底層的高麗菜，幾束青江菜和胡蘿蔔擱在角落，以及半打雞蛋。其他還有零落的食材，但整體來說空出來的部分還綽綽有餘。

「妳平常都吃得這麼簡單嗎？」即使背對，Blue仍能看見Karin皺起的眉毛。

「隨便弄弄，在家吃的東西可以滿足最低生存需求就夠了，營養都有攝取下吃那麼多也只是增加身體負擔。」

說的一點也沒錯。掃過冰箱上方一排的太空包、從抽屜縫隱約可窺的巧克力棒，以及Karin打開櫃子取蜂蜜時瞥見的那些洋芋片，Blue這麼想。視線遊移，想繼續尋找些蛛絲馬跡，探查自家長官這令人奇異感到有趣的嗜好，她的目光卻停留在餐桌上被咬了一半的土司、摻著殘渣的咖啡杯上，餐盤旁還散落幾許麵包屑。

站在微波爐旁的督察顯然也注意到她的眼神，下巴線條再度緊繃起來。

Blue微微咧嘴，「我明白妳平時肯定過於忙碌。」她拿起披在水槽的抹布，抹去玻璃上的碎屑，並端起瓷盤與馬克杯，放進流理臺沖洗，主動自然的不像個外來者。

她的眼角瞥見Karin欲言又止，彷彿掂量著什麼，最後只是皺著臉轉身，打開逼逼作響的微波爐。

Blue乖巧地任由Karin將自己按上椅子，她接過熱牛奶小口小口啜飲，感覺液體活絡她的喉管，驅除盤踞於胸腔的冷空氣，並使身體打從內部暖和起來。與此同時，她一雙藍眼珠咕溜溜在杯子後打轉，繼續好奇打量屋子裡的擺設。

「妳東瞧西瞧看什麼呢？」

「不，只是覺得妳住的地方比想像中……要來得精緻，不過有些部份倒是過得挺隨性。」她這番話換來上司一頓白眼。

「一個人住的時候不必顧慮那麼多細節。」Karin的手指依序敲打桌面，模樣既浮躁又高傲。

「沒關係，至少我還沒在妳的家具上發現灰塵。」Blue俏皮地說，「但是要記得洗衣服。」

然後，一身正裝未退的督察雙手環胸，嘴唇抿成一條薄線，表情看起來介於著惱與頭疼之間。「我開始覺得把妳帶回來是件壞事。」

「哦？是嗎？我卻開始覺得這是件好事。」忍俊不住的笑意，Blue覺得自己終於有回到現實生活的感覺。手中飲料的熱度、明亮卻不刺眼的光線、與人交談帶來的情緒反應，以及長官時不時像在生悶氣的臭臉，她感到早些時候疏離的感觸都一點一點具體起來。

而且，Karin蹙眉的樣子還挺好看的。

「不，愚蠢的決定。」Karin搖搖頭，精明的臉孔蒙上一層陰影。「快點把妳的牛奶喝完去洗澡，換洗衣物我會放在旁邊的架子上。」

於是後來Blue完成手上工作後便迅速地進行盥洗，Karin借給她的睡褲長度剛好到腳踝，興許是兩人的身材相去無幾，所以相當合身。她鑽進Karin替她準備的另一條棉被底下，將一整天的乏力與困頓藏進裡頭，嘗試歇息。

但當四周安靜下來後，原本被暫且拋諸腦後的思緒又開始不安份地蠢蠢欲動，細微的尖叫聲在腦袋裡迴繞，她呼吸乾淨的空氣，吞嚥，嘗試把那令人難受的滋味嚥進胃裡。浴室傳來啪擦的開門聲，於是她就這樣盯著Karin一邊收拾桌上文件，一邊用毛巾擦拭微濕的髮尾。Blue無意識看著她手指的動作，直到對方轉過身來，一臉莫名其妙地瞪著自己。

「別和我說妳要有人陪才睡得著。」Karin往床鋪移動，似乎是想搞懂小警員又有什麼問題。

Blue搖搖頭，徐徐開口：「我只是……想到她的臉。她驚恐、抽搐、忽然就沒了生命氣息的臉，那麼鮮明。我在想如果當時能夠做的更好，再思考得全面性一點，她是不是就不會死。還有那些蜜蜂——」

「讓那些蜜蜂見鬼去，」Karin打斷她，眼神銳利起來，「聽著，要是妳覺得這是妳的錯，那一切都完了。我們已經做了能夠做的最大努力，妳不可能預測到所有事情，更何況這個案件的手段太過匪夷所思。別讓自己被罪惡感侵蝕，這樣反而是被兇手將了一軍。」

Karin很認真地注視她，Blue在對方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以及因距離拉近而清晰可辨、與自己相同的洗髮精香氣。她沉默好一會兒，兀自垂下眼瞼咀嚼話語，然後慢慢地眨眼，指尖抓緊棉被。

「那個該死的渾蛋，」Blue低低地說，「不管他是誰，我們會抓住他，我會給他好看。」

「沒錯，我們會抓到他，但現在該做的讓妳的科技腦暫時停止運作，為接下來的搜查保留體力。何況，我可不希望被我的跟班（Shadow）扯後腿。」雖然聽來有點訓誡意味，嘴角卻是安撫般的柔和，因此Blue知道眼前的人並沒有在生氣。

「所以，」Blue打趣地說，「這是個命令？」

Karin挑高眉頭，「沒錯，妳的上司現在命令妳放下那些無法處理的東西，好好睡覺，我們明天一大早還得處理一堆破事。」

語畢，Karin替她掖好被單，走到門旁關上電燈。

視野轉暗，Blue打定主意闔上眼睛，耳邊聽見窸窣聲響，疲倦潮水般簇擁她。加護病房、人工溫室、蜜蜂、NCA、安全屋，清晰的影像與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糾纏在一起，但很快的，它們在黑暗中變得模糊，然後隨逐漸渙散的意志一個一個消解。Blue想到今晚乘坐Karin的車時，夜空中有顆特別耀眼的星星，始終處於她的視野前方閃爍光芒；她想到肯定也沒好過到哪去的長官對自己的關切；她想到在走進停車場時Karin瑟縮地打了個噴嚏，她想到……

最後，在規律的呼吸聲中，她一夜無夢地睡去。

Fin.